星期日, 9月 30, 2007

配角精神最佳!



上圖是第十一屆香港金紫荊獎,黃秋生獲最佳男配角獎。

黃秋生似乎總是最佳男配角,不知道是否與他一半英國一半香港的血統有關。一種「一半一半」的局外游牧存在感。

香港或許比較沒有台灣嚴重的本質認同問題。香港本來就是個商業貿易交流中心的殖民地,充滿了心靈游牧的人群。(或是殖民地香港人習慣於隱而不宣?)

配角精神!最佳!

配角精神首先是一種對本身位置的精確掌握。即便是希臘悲劇,缺少了歌隊,也是孤掌難鳴。主角情結是一種完全忘記自己是站在配角手掌上亮相的姿態,從而渾然忘我。

配角往往可能是戲的基礎,雖然主角配角也可以是具有高度平等意義的互為主體的,但其實兩者之間的權力關係全然不是平等的,配角是釜底之薪。

配角精神我想或許是從「提問」開始的。以提問的方式,讓主角自行看見事物包括自身的側面、反面、或者上面下面、以及裡面外面。得到一個自我理解的道理。

那配角到底是什麼呢?

配角也不會是阿波羅那樣的光源,配角也無法給出什麼,配角最多只能得最佳配角獎,阿波羅之光是落在主角身上的,但意料之外的是,擎著阿波羅之光的那隻手,卻是配角。

配角精神也絕不是什麼燃燒自己照亮別人這樣的胡扯。配角是極精準地要主導權力關係者。配角如同提問者,目的在於運用念力不用火柴看看是不是能讓手中那炬火種自燃起來,如果成功,權力工作就完成了,配角精神的滿足!

這牽涉到配角的姿態。犬儒者是一種配角姿態,讓經過他身旁的人都永遠忘不了他那張似乎要看穿你身體的眼神與臉孔。那張臉孔,深深烙印在每個看到他的人的心中,慢慢發酵。



黃秋生是深深烙印在主角心中的那個清晰的陰影。

其實這裡是要講黃秋生的音樂。比起演戲,我更認為黃秋生是個玩音樂的。據資料顯示黃秋生共發過三張專輯,前兩張在香港發,第三張在台灣發,也就是這裡要提到的《badtaste...but i smell good》。

這是一張買來很久的專輯,02年發行,首先介紹一下專輯中的歌曲好了:

1.黑白亂講(原唱:chumbawamba)
2.i don't wanna grow up(原唱:Tom Waits)
3.偶然(原唱:陳秋霞)
4.男人四十無得撈(黃秋生創作)
5.Blowin' in the wind(原唱:Bob Dylan)
6.幸福摩天輪(原唱:陳奕迅)
7.大佬(黃秋生創作)
8.海闊天空(原唱:Beyond)
9.尖沙咀(原唱:許冠傑)
10.活在當下(原唱:...Huh!?)
11.All Apologies(原唱:Nirvana)
12.將進酒(原唱:羅大佑)
13.尖沙咀(電音Remix)

這張清單只有兩首黃秋生自創歌曲,其餘都是翻唱。這些被翻唱的歌曲讓黃秋生這張專輯跟夜市賣的口水歌專輯有什麼不同呢?還是這其實也不過就是八仙飯店老闆灌的口水歌罷了?

這 可能要從黃秋生跟玩音樂的關係來看。之前提過他在香港出過兩張專輯(尚無緣聽過是有點可惜),資料記載他在九O年代初便開始涉足搞音樂,當然,沒有人可以 一覺醒來突然會搞音樂,據說他從小就是個玩音樂中人,這一點可以從他在Anodize首場演唱會中演唱<花房姑娘>和他自己的創作曲<支離疏>(也是他 95年發行的首張專輯的名稱)看出來。回到在台發行的這張《badtaste...but i smell good》,中間有十首是翻唱歌,也可以說是配角精神的精準掌握。會選這十首我相信是因為黃秋生自己喜歡(當然也不排除唱片公司之類的某些商業因素),不 過就算多少有點受到唱片公司的算計,其實也很夠力了。譬如國語歌壇誰會沒事去翻唱Tom Waits的歌?國內歌手有嗎?有任何一位嗎?或者不要說Tom Waits,即便前幾年台灣總統府嚷嚷著要請來為台灣民主加分的Bob Dylan(可能台灣傳媒大眾會比起Tom Waits較為熟悉的一位人),可是各位有聽過哪位歌手出專輯去翻唱過Bob Dylan嗎?


為什麼?

為什麼黃秋生要翻唱這些人的歌?有一種可能的理由是因為香港人比較國際化,所以翻唱這些人的歌對香港的聽眾朋友來說,是常識性的娛樂 。可是,這張卻是他在台灣發行的第一張。

或許吧,還是受到唱片公司的算計,基於市場定位考量,唱片公司本來就沒有想要藉黃秋生的專輯去賺國中女生的錢,而是為了要賺一些天生配角的人的錢。這張唱片基於配角精神而作,並且鎖定配角客層,要賺配角客層的人的錢。



黃秋生翻唱Waits, Dylan, Nirvana, 許冠傑, Beyond, 以及羅大佑......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如入鮑魚之肆,即便要我們承認我們都是一群窩在八仙飯店裡聽著老闆唱歌的人也無所謂。比起實際上在八仙飯店 外面殺人吃人還做成叉燒包全球行銷的世界,至少飯店裡大家沒有幫著殺人。

演唱誰的歌可以視作配角精神的精準標的。俗話說叫做「向某某人致敬」,A Tribute to somebody。這種「向某某人致敬」的行銷技術行之有年,也持續可以操作,但與向某某人致敬最不同之處就在於:黃秋生這張專輯沒有向某某人致敬,他其實是宣稱向自己致敬,有圖有真相:




這是《badtaste...but i smell good》的專輯封面,各位看看,這很明顯地是要向誰致敬?

所以我說配角其實和主角是不平等的權力關係而不是什麼貌似平等的互為主體,配角永遠都想擎起讓主角發光的那盞阿波羅火炬,就有點像自由女神舉著火把的那隻手一樣(但請不要直接拿自由女神來比擬,因為自由女神本身其實已經是被擎起的那團阿波羅光了)。

黃秋生獲最佳配角獎。配角精神!最佳!

扯了這麼多,還是要請大家有機會的話去買一張《badtaste...but i smell good》,值得收藏~

大家一定看過很多周星馳的電影,也多所討論,但我想大家一定都不會忘記下面這個迷人的角色,他是個配角!





星期四, 9月 13, 2007

恍惚迷離在土星的星象下




雖然

我現在根本應該繼續快快讀完班雅明作品選
然後再去讀<<巴黎,十九世紀的都市>>
或者再去讀論傅柯界限經驗的文章




幾乎是毫無免疫能力地
陷入個人私密遊樂園的迷幻之中
明知有罪卻自獻於罪
攫取這知之罪的私密快感
這叫邪惡


為什麼呢

因為自覺那無可救藥地迷戀著格瓦拉的書與照片
我想我應該不是個憂鬱症患者
天秤座應該也不是土象星座
憂鬱症患者其實應該是個禮讚
我想我不是要附身這個禮讚
但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想收集格瓦拉的書
以及CD




其實只是因為剛剛去領回了新購的<<格瓦拉語錄>>
翻開書頁看到一幀幀消費文化的格瓦拉圖像
印在各種商品上
其實
這真地毫無所謂
有什麼關係呢~
格瓦拉應該會笑笑這麼說


格瓦拉圖像

雖然我完全不想花錢去購買格瓦拉系列商品
但我還是必須承認我花了錢去買格瓦拉的書和CD
而且因著這些強迫症式的憂鬱行為而感動不已
我完全不想去買一個印著格瓦拉的打火機
或者一頂帽子
但我必須認罪因為我有一件印著格瓦拉的T恤
雖然因為其實私底下會覺著羞恥所以很少穿
但我還是必須承認因著羞恥穿著格瓦拉的時候
所產生的那種私密快感


格瓦拉圖像

書上印著許多格瓦拉
像是刺點那樣
格瓦拉的面孔在我的知面上
完全迷幻我進入一種露西飛翔在天空的愉悅
因為他帥嗎?
對 很抱歉不過應該就是因為他帥


格瓦拉與大武山美麗的媽媽

格瓦拉一定沒有去過大武山
我也只在金門相遇過一個從大武山來的山地人
看著新買的又一本格瓦拉的書
很適合聽大武山美麗的媽媽
不知道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胡德夫也有種如福柯說的:"他的光輝成就並不在於取得勝利--所以勝利與否實際上並不重要--而在於將現實化為符號"(<<切.格瓦拉語錄>>,頁12)


格瓦拉與波特萊爾

" 對多年來喧囂城市生活中所形成的那種模糊意識,我開始有所認識。那是一些令人討厭的文明,是人們伴隨著可怕的噪音而瘋狂活動的一個精彩場面。
我能找到的理由似乎是波特萊爾先生贈給我的詩句:真正的旅行是那些為出門而出門的人,他們輕鬆愉快如同漂浮的氣球,然而他們決不會偏離自己的目的地,也不知為什麼,他們總是說,上路吧。
我帶著波特萊爾,像帶著我的烏托邦。
那是一朵惡之花。"(<<切.格瓦拉語錄>>,頁25)


上路吧

格瓦拉在路上
露西在天上
美麗的媽媽在太武山
我恍惚迷離地在土星的星象下

星期日, 9月 02, 2007

無法有效的批判性——談非常林奕華的《西遊記》





無法有效的批判性——談非常林奕華的《西遊記》




200792日下午場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首先要說的是,《西遊記》是一齣很龐大的戲,無論是可見的舞台或是不可見的戲,都同樣龐大。這樣的龐大同時具有豐富性與龐雜性兩種可能,這裡的分野在於豐富性具有相對精緻的整體結構或說戲劇動作(Action),而龐雜性就比較屬於殘留了許多的「無法有效」。



這裡準備從兩個層面來看《西遊記》,一則是舞台操作,一則是戲劇動作。舞台操作的層面來說,推動情節的各種元素、橋段,在編劇與導演兩方面的工作中,可以說是技術純熟,這裡所謂的技術純熟,明顯可見於整齣長三小時的戲可說並無冷場。而這些巨構的場面調度(mise-en-scene)又落實於演員呈現(present)技術的純熟,演員技術的純熟可見於幾乎每位演員對於自身角色狀態、台詞、橋段、以及臨場的演員間互動以及與觀眾的互動,等等方面都能夠準確掌握。



演員與導演的舞台技術層面在此不準備進行個別的細部分析,而暫時直接給予這部份一個比較籠統的價值定位:也就是基本上肯定《西遊記》劇組之為一個商業劇場演出的專業責任部份,是盡到責任了。



接著要談得是這齣戲的戲劇動作方面,整個西遊,基本上是個唐代人的自助旅行,無論它的目的是要取經還是要教化或者根本是文學,在非常林奕華的這齣《西遊記》裡,我們可以明顯看到是關於當代人與旅行這件事的關係。從外在的旅行出走步向個人內在的茫茫旅途。因此,這篇文章主要針對要談的,就是《西遊記》裡的「旅行」這個命題。



從上述的起點開始談,基本上或可聚焦到兩件事情的連結,其一是六○年代的「背囊革命」;其二是米蘭.昆德拉的《生活在他方》。以張孝全為焦點地來看,旅行這件事在《西遊記》當中,便是試圖從「背囊革命」的外在形式,試圖推向《生活在他方》的內在生命情狀。劇中每個角色代表一種權力關係中的力量,而整個離境(Departure)大廳提供了一個權力場域。以張孝全為代表的那個似乎永遠生活在他方的詩人,無論是在綜藝節目段裡的背起背包自行退出比賽,或者是最後小公主段的「我的真誠是因為我好空洞」,這在在都將形式上的旅行,拉向了指涉一直生活在他方的內在生命旅程。整齣戲的底蘊似乎便建立在這樣的連結關係上,而整齣戲也朝向這樣連結的「終局」推進,至於「終局」有沒有給出連續劇最後都會揭曉的那個「結局」,也就是答案,我想,在《西遊記》裡,答案就是整個過程,也就是以張孝全為代表的那個似乎永遠生活在他方的詩人所經歷的過程,就是答案本身。這個答案的給出,其實是建立在「沒有解答」的反射力量當中,因為沒有明確的解答,於是整個戲劇動作的過程,就成為逼使觀眾不斷回溯思考的起點。



至此,便引發出了《西遊記》的第一個問題,也就是說教意味的問題。在一開始時候就說了這齣戲很龐大,而一旦龐大就相當不容易掌握,而具有可能流於龐雜的危險,在這齣戲當中,就出現了這樣的危險,即使整個劇組以其黃金組合式的導、表,將整個演出的劇場熱度提升到表面張力為止,但實際上,正因如此,反而更顯示出內在戲劇動作推動上的窒礙。整個《西遊記》旅程要將人從「背囊革命」的外在形式,推向《生活在他方》的內在生命情狀,而使用了角色間刻板化對峙的方式,試圖激起最大的戲劇辯證效應,但這樣就非常危險地容易成為說教劇。最明顯的部份出現在張孝全所飾演的詩人和李建常所飾演的吳承恩,兩人稍嫌過度理想化的型塑,成為整齣戲試圖轉化觀眾進入一種生命美學向度的負擔,這個意思是說,譬如當昆德拉要描繪出一種生活在他方的青春典型的時候,詩人雅羅米爾其實是個最彆腳的排泄物,從人間馬桶裡被沖刷了去。也就是說,如果要談一種生命美學向度的「旅行」(生活在他方),那主人翁必然是必須被結結實實地要從馬桶裡沖刷去了的,否則會變成好笑而不會有效地顯現出嚴肅的旅行命題。我想這是一個昆德拉提示給我們的哲學式悖論,也就是:「既然青春永遠是生活在他方,那在我們所可見的此方,就不會有你詩人生存的餘地。」回到《西遊記》,也就是說,如果西遊要談得是一種當代人性的跨時空總體性旅程,那麼就無法逃避上述的那種悖論——奔赴落日而顯現狼。



再接續下來,就可以談及這篇文章的標題,也就是「無法有效的批判性」。如果說《西遊記》不僅僅只是為了要帶給國家劇院裡爆滿的觀眾一種高級歡笑,而還有試圖從「背囊革命」的外在形式,推向《生活在他方》的內在生命情狀的這種生命美學溝通訴求,那麼必須在此說,這個企圖基本上是成效不足的。這裡的意思是說,如果《西遊記》裡有一種生命美學的提出是為了與觀眾溝通,那為了避免成為「說教」,就必須通過一個批判性的辯證過程。前述提過,在《西遊記》裡,每個角色代表一種力量,而在這個離境大廳的舞台場域中,彼此交鋒駁火,構成權力關係,而最終要呈現給我們的,就是透過這種權力關係的展現,將一種西遊的生命美學拋向觀眾。這整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批判的形式,但比起《生活在他方》,《西遊記》的批判性就功虧一簣於「太捨不得將張孝全或者李建常所代表的角色,掃進垃圾堆,無法完成它哲學式宿命的悖論。」亦即,整個《西遊記》所鋪陳出來的那個「旅行」成為一種櫥窗展示品、成為一種已然受到批判的「我們當代的消費生活裡充滿了美學」這件事。如果《西遊記》是企求一種生命美學的溝通而不是一種商品美學的消費,那在這個層面上來說,《西遊記》是成效不足的,因為受限於它的這種「無法有效的批判性」。



當我們走出劇院,腦中迴盪著最後那個張孝全與小公主背台看著眾人旋轉的場面,我們會想到雅羅米爾嗎?我們會開始反思六○年代的「背囊革命」嗎?我們會稍微理解為什麼Kerouac寫的《達摩流浪者》在當代閱讀起來會稍嫌好笑嗎?還是,其實走出劇院,我們已經開始盤算要去哪間專賣店買一個看起來很優的登山背包,然後買一雙名牌好鞋,然後去髮廊剃個跟張孝全一樣的髮型,然後去忠孝東路的曬膚店把自己曬黑,然後買張機票,然後………?畢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已經開始計畫來一趟跟張孝全或李建常一樣的那種令人嚮往的自助旅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