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7月 15, 2008

<達賴喇嘛十問> 台北 光點 20080715




昨天去光點看了這部片,片子就是說有個經常四處旅行的影片導演,有天接受委託有個機會能夠前往印度執導一個旅遊影片,代價就是可以與達賴喇嘛會面,結果到了才知道根本沒有人安排會面事宜,必須自己去尋找機會。

導演問了當地的導遊司機,原來要跟達賴喇嘛約會其實很簡單,就是寫一封e-mail給達賴喇嘛,然後達賴的喇嗎幕僚就會處理求見事宜,總之無論如何,會面的事情就這麼敲定了,三個月後,達蘭莎拉見。

當然片子總是有許多可以延伸的面向,不過我昨天主要還是關心達賴喇嘛個人的各種觀點。總地來說,對於世界的思考,達賴喇嘛並不執著於眼前問題的周折,而是關心時移事往之後,世界會變成怎樣。這一點達賴看起來像是個趨勢學家、未來學家。我想在這一點上達賴的想法多半是在於如果人只周旋在眼前的爭執,就會變成純粹負面情緒的意氣之爭,對於人事一點幫助也沒有,所以應該譬如暫時放下肚爛的意氣,先去野餐一下,對自己好一點、先照顧照顧自己,然後再回頭面對肚爛的事情,就會容易解決。

對於許多當前世界各地發生的各種磨難,其實達賴也沒有辦法給大家一個什麼上帝般的「解答」,因為達賴本來就不是什麼上帝之類的人物。對於面對遭難,達賴其實和一般人一樣,很本能性地去思考這些問題,譬如談到關於非暴力方法問題時候達賴說:「基於保護自己,有時候確實要給予反擊」。譬如像這樣的想法,完全就是很本能、很務實地去思考真正的解決之道,雖然感覺上好像不是那種「偉大的人」應該會講的話,不過那種「偉大的人」的想法本來就是一種很複雜的意識形態產物。

達賴很務實地在面對生活與世界,而且我覺得他首先應該是一個個人主義者,他的個人主義是一種將自己照顧好、將自己修養好的自身藝術化生活,這個個人主義的自我修養不是那種遺世獨立的犬儒式個人主義,因為達賴很明確地提到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密切的關聯,他說:「......你的利益其實跟我的利益有關,我傷害你就等於我在傷害我自己......」在這樣的世界觀之下,達賴這種修養自身的個人主義,其實就是一種「利他」的行動,而且更加積極。

我們、世人、我想應該包括這部片的導演,一開始往往都希望達賴對於世界的惡給出一個上帝全知式的「解答」。想當然爾,達賴沒有辦法給這種答案,達賴也很清楚說明他本來就不是上帝,他只是個平凡僧人。面對達賴似乎必然會提出的這類問題,我覺得問題可能是在提問者那方面,也就是「我們、世人、本片導演」,也就是說,我們為什麼會面臨到這種問題?我們為什麼會認為達賴喇嘛可以給予我們滿意的解答?我們為什麼會想向達賴喇嘛提問?

我在想,達賴喇嘛應該也跟大家一樣曾經面臨到這些棘手的問題,那他有誰可以問?我想這個可能是重點,也就是說,某個導演仔細推敲出了幾個自認很重要也很誠懇的問題想要當面請教達賴喇嘛的這種衝動,到底是什麼。

這種遭遇到關乎世界本質的問題的時刻,似乎也就像是有那麼一個機緣,悉達多王子看到了王城外的所謂貧窮這件事,然後沉入到某個無法思考的深淵當中去。達賴喇嘛的方法是就宗教之道去尋找答案,並切還要繼續追索下去,如同他說他最想隱居起來,然後每天研究宗教。紀錄片導演的方法是費盡一切心力設法面會達賴,然後將自己深思熟慮的困難問題,向達賴提出;而我們,就花個百來塊,坐在電影院裡,抓抓癢、挪挪屁股,呼嚕呼嚕看個百來分鐘的影片。其實說實在話,這樣看起來,似乎整個追索世界疑難的活動,根本就不是要尋找一個令人滿意的天堂、解答,而是各種比答案本身更加困難的「方法」,也就是說,無論答案是什麼,每種追索的方法都會獲得一個比答案本身更加真實的解答,我想,達賴那種往往讓某些焦心者感到不安的面對當世以及未來的輕鬆態度,有可能就是類似這樣的狀況,與其憂心要如何速效撲滅災難、導回正義之軌,不如想辦法去思考正義其實應該是怎樣的。

片子中看起來達賴是個務實主義者,但又像是個冀望未來的那種好似的虛無主義者。譬如他對當世之亂的見解就是「人口太多」,應該要設法減少人口,甚至開玩笑說:「雖然佛教認為每個生命都是寶貴的,但當寶貴的生命太多了的時候,就產生麻煩了~」而面對關於世界上各地紛爭的看法的時候,也只能說還是有很多好人,期望好人慢慢會有多一點的影響。其實這種表面看似「一點都不睿智」的談話,實際上應該是一種非常宏觀生態環保、永續發展的世界觀,也就是說,雖然達賴是西藏人,但西藏人的問題不僅僅只是西藏人而已;雖然達賴是個佛教徒,但人的問題不僅僅只是佛教的問題而已;雖然達賴是個非暴力主義者,但實際上爭鬥的問題不僅僅只是暴力與非暴力的問題而已......等等。這樣的感覺很像是當我們面對一個封閉系統,系統內的所有分子間運動都不會只是遺世獨立的,而是關係到整個系統的發展,因為這個系統是封閉的,就像我們的地球一樣。

再來要說的是關於我們、大家、包括紀錄片導演,為什麼會將達賴視為可以獲得全然解答的像上帝的那種人物而向他提出相當可能無解的問題呢?這種造神心理是為了滿足些什麼呢?而和達賴會面之後,其實身為一個旁觀的影片觀眾,我也不覺得紀錄片導演真有獲得什麼了不起的答案,何況在簡短的會面時間中達賴還頻頻開開玩笑,講講好玩的事之類,不過我倒真是覺得這個紀錄片導演為了能有這幾十分鐘的提問機會,他自己似乎就已經在準備工作和等待中「獨立研究」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這些痕跡可以很明顯地在他片子裡大部分的其他部分中看到,他自己其實好像就已經獲得了一些他想問的問題的解答,因此,其實整場訪問,問些什麼問題以及理論上護得了什麼解決方案,都成了次要。我想,達賴之所以願意大量地與人接觸、與人會面談話,其實是為了某種撫慰,就像他經常會摸摸群眾的臉,那好像是一樣的效果。

我想,達賴對大家真正的意義,好像不在於他能給出什麼至為了不起的回答,而是像他現在這樣、這樣切切實實的,磕頭碰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