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24 台北 真善美 「頤和園」
借用「年輕的老崔或小崔」這張照片其實一點道理也沒有,既無關於天安門廣場的小崔,也無關於貢寮唱海洋的老崔。
其實這裡要談的是電影「頤和園」。
「頤和園」在成英姝的文章中,通過她六四朋友之口,被描述成一個「我們那一代」的共同經驗。照道理來講,凡被歸類於「某某那一代的共同經驗」的這類事物,往往就成了一個被設下門檻兒的勞什子,仰之彌高、鑽之彌堅。
這裡不是要談這個屬於「某地某代人的集體經驗」,而是直接地看看這部電影。
「頤和園」的故事說來也很簡單,就是一個圖門地方某雜貨店老闆女兒,考上大學上北京獨立生活唸書去了,大學生活或許就一如想像所及,是那麼地多采多姿,世界突然寬廣了起來,生命開始蓬勃了開來,渴望各種體驗的生物本能,也傾巢發揮了出來。
這個圖門女孩余紅的經歷就如同任何一個尋找獨立自我之存在的青年男女一樣,讀讀書啦、寫寫詩啦、想想抽像又自我感動的各種人生修辭啦、注意人群中特別醒目又特別性感的男人啦、挑戰各種成人之道開發自己的身體經驗啦、耽溺在各種情緒的發揮之中尋找生命之偉大感啦、湊個熱鬧啦、參加學運啦,等等。
說起來,這個余紅還真是特別地一點都不特別,她不就好像自己大學時後班上的那位某某嗎?又好像是譬如聽朋友談過的他們班上的某個某某嗎?說到頭,結果每個人在大學裡面不都是通過這些其實說起來也都差不多的行為模式,就這麼稀哩胡塗地,長成了一個道地又世故的「普通人」了嗎?
說這個是扯遠了,其實「頤和園」這電影在成英姝文章中所提到的,是她的六四朋友所說的屬於他們六四天安門廣場上那一代的那種一無所有的激情感,所以崔健的「一無所有」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深具意義的。
「頤和園」這部電影很妙,用了黑豹的歌、也就是竇唯成名的那首主打歌;用了羅大佑的歌,但就是避開了崔健的歌!我想婁燁是故意的。波赫士在<歧徑花園>裡面說過:迷面的謎底,通常就是那個從頭到尾都缺席的。崔健在北清大學濡溼黏膩8號樓性高潮的陣陣收縮中缺席、也在天安門廣場的槍林彈雨中缺席,其實從頭到尾好像也就沒出現過,那「一無所有」是不是就是婁燁的謎底呢?成英姝文章中的六四畫家朋友似乎有個意思。
這裡也不是要找什麼迷面謎底,如果說「頤和園」是個迷面,那這個迷面基本上就是由汗水、雨水、陰道裡性奮的分泌以及精蟲加精液所組合成的一種「一無所有的潮濕激情」。
整個北清大學8號樓女生宿舍就是一座「歧徑花園」,余紅是那個慌裡慌張闖進花園裡的角色,通過由水所組成潮濕密道,泅泳在因溺水而缺氧的性高潮與掙扎呼吸求生的本能之間,如果說這就是六四那一代的集體生命經驗,那我想或許可以將之理解為一種仿若「在一無所有的潮濕激情中,集體認真交互施受虐」這樣的情狀底。
婁燁自己說道:其實電影在中間就已經達到高潮了,但又不能就這樣結束,所以多了後面那一段。其實或許這個節奏很明顯,也就是說其實觀眾如你我,在電影院裡也可以很明確地感受到,電影其實在一連串如新聞短片般輪轉而過的1989到1997香港回歸中國,其實也就結束了,那個高度密集的因交媾而終年潮濕的北清大學8號樓,其實在1997之後也就逐漸秋涼的秋涼,乾爽的乾爽了~
走不出周偉的余紅,大約要算是六四那一代最最自戀的描繪了,余紅在電影裡是因為只要一燃起性慾就腦中全是周偉而自囚在8號樓的老舊雙層床架上受虐,而六四那一代或許也同樣只要一燃起性奮就腦中全是天安門廣場上的某種我們外人無法體會的受虐用快感行刑架,這些其實都是很私密、很交感神經深處、很充滿潤滑用分泌物以及有夠黑暗以致於不可告人之絕爽體驗。
終於,整個「頤和園」裡面那坨六四一代男以及六四一代女,最刻意排除的、最刻意避諱的、不敢面對的、因太過煽情而避之唯恐不及的,竟是他們那無法不愛、絕命摯愛、直到天荒地老至死不渝的那個「一無所有」。
所以,因為太愛而無法再愛,就成了「頤和園」裡那整個「六四五男女」最是在他們那一無所有的潮濕激情中,集體認真交互施受虐的虐爽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