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8月 26, 2008

在一無所有的潮濕激情中,集體認真交互施受虐。

20080824  台北 真善美    「頤和園」 


 


 


借用「年輕的老崔或小崔」這張照片其實一點道理也沒有,既無關於天安門廣場的小崔,也無關於貢寮唱海洋的老崔。


其實這裡要談的是電影「頤和園」。


 


「頤和園」在成英姝的文章中,通過她六四朋友之口,被描述成一個「我們那一代」的共同經驗。照道理來講,凡被歸類於「某某那一代的共同經驗」的這類事物,往往就成了一個被設下門檻兒的勞什子,仰之彌高、鑽之彌堅。


 


這裡不是要談這個屬於「某地某代人的集體經驗」,而是直接地看看這部電影。


 


「頤和園」的故事說來也很簡單,就是一個圖門地方某雜貨店老闆女兒,考上大學上北京獨立生活唸書去了,大學生活或許就一如想像所及,是那麼地多采多姿,世界突然寬廣了起來,生命開始蓬勃了開來,渴望各種體驗的生物本能,也傾巢發揮了出來。


 


這個圖門女孩余紅的經歷就如同任何一個尋找獨立自我之存在的青年男女一樣,讀讀書啦、寫寫詩啦、想想抽像又自我感動的各種人生修辭啦、注意人群中特別醒目又特別性感的男人啦、挑戰各種成人之道開發自己的身體經驗啦、耽溺在各種情緒的發揮之中尋找生命之偉大感啦、湊個熱鬧啦、參加學運啦,等等。


 


說起來,這個余紅還真是特別地一點都不特別,她不就好像自己大學時後班上的那位某某嗎?又好像是譬如聽朋友談過的他們班上的某個某某嗎?說到頭,結果每個人在大學裡面不都是通過這些其實說起來也都差不多的行為模式,就這麼稀哩胡塗地,長成了一個道地又世故的「普通人」了嗎?


 


說這個是扯遠了,其實「頤和園」這電影在成英姝文章中所提到的,是她的六四朋友所說的屬於他們六四天安門廣場上那一代的那種一無所有的激情感,所以崔健的「一無所有」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深具意義的。


 


「頤和園」這部電影很妙,用了黑豹的歌、也就是竇唯成名的那首主打歌;用了羅大佑的歌,但就是避開了崔健的歌!我想婁燁是故意的。波赫士在<歧徑花園>裡面說過:迷面的謎底,通常就是那個從頭到尾都缺席的。崔健在北清大學濡溼黏膩8號樓性高潮的陣陣收縮中缺席、也在天安門廣場的槍林彈雨中缺席,其實從頭到尾好像也就沒出現過,那「一無所有」是不是就是婁燁的謎底呢?成英姝文章中的六四畫家朋友似乎有個意思。


 


這裡也不是要找什麼迷面謎底,如果說「頤和園」是個迷面,那這個迷面基本上就是由汗水、雨水、陰道裡性奮的分泌以及精蟲加精液所組合成的一種「一無所有的潮濕激情」。


 


整個北清大學8號樓女生宿舍就是一座「歧徑花園」,余紅是那個慌裡慌張闖進花園裡的角色,通過由水所組成潮濕密道,泅泳在因溺水而缺氧的性高潮與掙扎呼吸求生的本能之間,如果說這就是六四那一代的集體生命經驗,那我想或許可以將之理解為一種仿若「在一無所有的潮濕激情中,集體認真交互施受虐」這樣的情狀底。


 


婁燁自己說道:其實電影在中間就已經達到高潮了,但又不能就這樣結束,所以多了後面那一段。其實或許這個節奏很明顯,也就是說其實觀眾如你我,在電影院裡也可以很明確地感受到,電影其實在一連串如新聞短片般輪轉而過的1989到1997香港回歸中國,其實也就結束了,那個高度密集的因交媾而終年潮濕的北清大學8號樓,其實在1997之後也就逐漸秋涼的秋涼,乾爽的乾爽了~


 


走不出周偉的余紅,大約要算是六四那一代最最自戀的描繪了,余紅在電影裡是因為只要一燃起性慾就腦中全是周偉而自囚在8號樓的老舊雙層床架上受虐,而六四那一代或許也同樣只要一燃起性奮就腦中全是天安門廣場上的某種我們外人無法體會的受虐用快感行刑架,這些其實都是很私密、很交感神經深處、很充滿潤滑用分泌物以及有夠黑暗以致於不可告人之絕爽體驗。


 


終於,整個「頤和園」裡面那坨六四一代男以及六四一代女,最刻意排除的、最刻意避諱的、不敢面對的、因太過煽情而避之唯恐不及的,竟是他們那無法不愛、絕命摯愛、直到天荒地老至死不渝的那個「一無所有」。


 


所以,因為太愛而無法再愛,就成了「頤和園」裡那整個「六四五男女」最是在他們那一無所有的潮濕激情中,集體認真交互施受虐的虐爽快感。


星期一, 8月 11, 2008

加利哥的故事


                                                              台北:城市舞台    14:30     20080810


 


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son)於2004年推出的劇場表演,引用印尼南蘇拉威西島布吉斯人的史詩神話遺產,背景概要可以參考台北藝術節網站:http://www.taipeifestival.org/show.aspx?PlayType=220&BillID=24


羅伯.威爾森在演講會中強調他所注重的劇場元素主要是時間、音樂和視覺畫面,還有幕與幕之間的Knee Play。在這齣「加利哥的故事」中,首先我們看到一個乾淨明晰的彩色畫面,舞台上分為右下舞台延伸出來的祭師席,左下舞台延伸出來的伸展台表演區,主要舞台、樂隊席以及天幕。這些舞台的區塊配置,可以視為一塊畫面的構圖配置。


在與羅伯合作過的演員口中得知,羅伯對於演員在舞台上的一舉一動,都要特別設計,並且要求準確執行,許多演員無法接受這樣的劇場合作,而也有演員很樂於接受這樣的配置。


在這齣表演中,樂隊席可以說是擔當了整個劇場的心臟位置,而祭師就好像是大腦的位置,整個劇場身體由這兩個指揮核心運作。在音樂的牽引下,讓由其他劇場元素所構成的身體,敷演祭師所講述的創世紀故事。


在演出中,風格化的表演幾乎要成為舞蹈,或者就說是由舞蹈所構成的劇場也無可厚非。民族色彩濃厚,像是一齣關於某個地方某種儀式的復現,又不僅僅只是復現,其中還多了一種羅伯.威爾森的劇場轉化。


如果說對羅伯而言《加利哥的故事》只是一個層次的藉口,或許並不誇張,就像我們也許可以認為對於民俗祭典來說,核心故事文本其實只是一個藉口一般。對羅伯來說,《加利哥的故事》確實只是一個藉口,而且是次要藉口,而其主要藉口,似乎不是《加利哥的故事》,而是印尼古典祭儀。


這像是一種對文化加以美學化挪用的批評,不過這其實一點也不新鮮。當代表演藝術實際上經常地就是進行將各種古典文化加以美學化挪用,以追求一種新的表演形式的運作。羅伯似乎也談到這個部分,他在各種場合似乎不斷提到他對於古典與創新的看法,簡單說也就是「顧後瞻前」這樣的往復來往穿梭歷程。他不是一個基本教義派的古典文化傳承者,也不是一個純粹追求前衛的基本教義信徒,更貼近一點的說,羅伯應該像是一個文化的感性轉化器,他所著重的,是一種美感追求上的自我轉化。


這齣劇的出現對於羅伯來說,除了是幾重機遇與巧合之外,也是一種文化解碼的人類學研究。從對一頁天書之解譯的追尋,到尋求布吉斯祭師所代表的那個民俗儀式系統的授權,整個製作過程就像是一趟人類學採集工作,從圖書館裡的人類學家到田野調查的人類學家。


祭儀被採集到公開站進當代表演藝術的場域,對布吉斯祭師系統來說,可能是通過媒體傳播試圖達到文化保存與延續的目的,對羅伯來說,是一種刺激他個人劇場美學轉化的嘗試,總之無論如何,我們買票去看了這場演出的人,對於這兩方面的企求,都盡了一己之力。


因此,實際上說起來,這齣「加利哥的故事」應當放在羅伯的劇場美學系統當中來看,但可惜的就是我並沒有機會看到他其他作品的演出,無法由作品間對比或甚至全作品系列性地來談,因此,也只能說說一些不著邊際的想法...


總而言之就是這場演出不能單獨來看,它牽涉到的就是如上文中所提及的那種羅伯劇場美學的轉化,而這種轉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的就必須進入羅伯的劇場美學系統中才可能了解,否則,其實對一位初來乍見「加力哥的故事」的觀眾如我而言,只能說:很精緻、畫面很乾淨很漂亮、演員功力、樂隊很具水準、色彩運用及舞台裝置非常精巧,很厲害等等,大約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