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4月 23, 2009

弦外之音的罅隙


 


                                                                                                             2009.4.22    誠品信義  6樓展演廳


 


語言在日常生活中的溝通使用上是有間隙的,字詞與文法只有在書寫的時候是主角,在日常說話的溝通上,口氣、態度、手勢、眼神、默契、臨場感等等,才是真正的主角。因此,許多可以讀的文字,說起來變得很拗口,譬如咬文嚼字或文藝腔;而往往日常溝通理那些說起來很順當的話,形諸文字之後,卻往往是跳躍、錯接、零碎、讀不懂的,這就是歷來在使用語言進行「說話」與「寫作」兩種溝通模式上產生差異的實際情況。


 


推理劇與推理小說也存在著類似這種說話與寫作的表達差異,當我們看一齣推理劇,角色之間靠著說話溝通,這之間所可能產生的歧義,就有可能一發不可收拾。這裡所謂的一發不可收拾並不是一種負面的批評,在面對一個劇場作品的角度而言,歧義的可能性被撐持得越大,往往對作品來說,反而是越好。《膚色的時光》就有點這樣的意味。


 


《膚色的時光》在最後十分鐘,給了一個有點像是倉促隨便的結局,也有點B級味道,這個意思是說,最後十分鐘,當保單都兌現、也就是投保人都死了之後,會計師、怡君以及珍妮三人出現在聯絡舞台兩側的門之間,由會計師口中得知,大家正在進行「每個case結束之後都要重新裝潢」的例行工作,這個小結尾之所以B級,是因為好似會計師、怡君和珍妮原來是整起事件的背後主導者,像是預先縝密寫好劇本了一般地對兩位眼科醫師詐財,而最後來個揭曉分贓。如果結局是這樣安排的,那也不過就是流於一個匆匆收尾的「驚爆大迴轉」之類的陰謀論B級故事。但實際上仔細想想,似乎又不是這麼簡單,這其中有一個眩惑觀眾的歧義在內。


 


上面所說的那種陰謀論理解,主要是建立在會計師所謂的「每個case結束後都要重新裝潢」、珍妮問怡君到底有沒有真正有點愛過艾斯、以及三人之間一種好似完成某個龐大工作之後,一塊兒為計畫的實現而感到高興的默契表現,當然,還有珍妮和會計師特別提醒了怡君:別忘了我們的….(這個「….」是以一些吞吐的這個、那個語用以及數錢的手勢來代表「錢」)。這些日常零碎的說話與交流,構成了一個好似這三人其實是整起事件陰謀的幕後黑手的B級結局,但問題就在於,其實這三個人在短短的十分鐘裡,並沒有很明確地把這個陰謀論的結尾給鞏固得很明確,也就是說,三人之間所說的話,以及整個像是處理後事的房屋整修氣氛,並不是很明確地傳達出「這是一個以愛情為餌,技術精湛的謀財害命的故事」的意圖,這裡不能確定是劇組本身特意留有的歧義、抑或是因為結局處理得不好,以至於一種歪打正著的模糊造成了歧義的效果?難道這整個詭譎的都會愛情故事,都是這三人為了賺保險金而設下的圈套嗎?那其他人呢?都只是被蒙在鼓裡配合演出的臨時演員?還是說,其實這只是我們依照我們所獲得的一些資訊,加上想當然爾的想像,而串連出的一個錯誤理解?其實會計師對珍妮所說的所謂「每個case結束之後」的這個case僅僅只是單純地指「保險case」而言?而怡君有沒有真的有點點愛過艾斯的問題,也只是在談一種怡君自己拉扯在小莫與艾斯之間的愛情問題?其實這些問題似乎都無法定論,因為我們並無法在這樣一個極為短促的閃爍結局中,看清結局意圖。倘若劇組真的是在給出一個如上所言的B級陰謀論結局,那在製作上確實也就虎頭蛇尾,Low掉了;但倘若其實劇組是精心要瞄準這個結局開放式的歧義,那在結尾的處理上,似乎也稍嫌倉促薄弱而模糊了些。


 


總而言之,無論是出於劇組的精心安排或是歪打正著,重點在於,這裡顯現出了戲劇製造開放結局的一條厲害的蹊徑,也就是在整個表意系統中,玩弄觀眾本身對於眼前文本進行「理解」的詮釋過程。簡單地說,也就是玩弄「我從來沒說過ooxx這些字或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你這樣的理解純粹是你自己的想像」。


 


行文至此,其實應該要舉出一個文學或戲劇的好例子來強化說明這種文本與理解之間具有眾多歧義可能的效果,但現在腦中完全沒有任何一個好例子可以援用。總而言之,《膚色的時光》除去舞台、影像、導演、表演、以及理所當然的:與陳綺貞歌曲之間的交織這些面向的個別藝術性之餘,在結尾之處,還閃現著這一種罅隙的微光,如果劇組本身本來就有操作這個詮釋過程的罅隙的意圖,那可能結尾的處理確實是倉促而模糊了,以至於雖然閃現了某種眩惑觀眾的意圖之光,卻僅僅只達到了干擾的目的,似乎未竟其功。


 


但,倘若劇組原本就沒有要操作什麼如上這一套我自己編派出來的想像之意圖的話,那整齣戲的狀況與收尾,在理解上,或許也就比較單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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